第一百一十章 苛政虐民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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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堪其苦的便是官府妄开大狱。如遇民间争讼，官府往往不问青红皂白，便将当事人及亲眷，甚或左近乡邻一体拘拿下狱，械手足、置老监，却又累月经年不审。然后便有胥吏狱卒言辞开导，教他们如何取保出狱。那些人不堪牢狱之苦，不得不舍财消灾。胥吏狱卒便与官员瓜分讹诈来的财物……”

    孙嘉新似乎要把为官二十年来所虑所忧一股脑地都倾吐出来一般，根本没有注意到皇上已经收敛了脸上的笑容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，自顾痛快地继续说道：“如遇地方发生命案，哪怕只是生病倒毙路旁的乞丐，地方官府也明令未经验尸不得掩埋。官员每次下乡验尸，必定要带众多从人，仵作、刑书自不可少，衙门外院的房书吏、三班衙役，内院的门印、签押、押班、小使，再加上官员的仪卫、皂卒、马仆、轿夫，浩浩荡荡多至百人，如蝗虫过境一般。所耗费粮米钱物，皆由该乡百姓承担。如此一遭，阖乡之民半生积蓄便会荡然无存。承接差使、摊派供奉的乡约里正不能狠下心肠来压榨乡里，被逼得投河上吊、服毒自尽者，亦不罕见……”

    略微停顿了一下，孙嘉新接着说道：“这还是事出有因，官府衙门行缉捕盗寇之责，说不到十分错处。甚或还有一干黑心官吏以缉贼治盗为名，栽赃陷害良善百姓之情事。每每捉到盗贼，官吏差役会暗指使其指认本县那些家无人做官，没有后台靠山可以倚仗的殷实富户为同伙，立时便拘押下狱。人只要进了大狱，生死便由官吏狱卒掌握，要想脱罪，或是少吃苦头，就得乖乖奉送大笔钱财。只要遇到一次，乡间有数百亩的小田主、市镇产之家便被折腾的倾家荡产。若是拿不出钱财贿赂官吏，瘐毙者十之八……”

    “微臣有位同年在四川做官，曾写信告诉微臣，当地有一种流传甚广的陋规，名曰‘贼开花，尤为令人叹而观止——每当民间发生盗案，官吏衙役先不勘察现场、缉捕盗贼，而是将失盗人家周围的殷实富户指定为窝赃户，拘押入狱，恣意敲诈勒索。那些富户家无人做官，没有后台靠山可以倚仗，最怕坐牢吃官司，不得不自认倒霉，拿出大笔财物贿赂官吏、打点差役。官吏差役们捞足了钱，这才放人出狱，并宣布他们没有窝赃，名曰‘洗贼名，亦能从收受若干好处。殷实之家，往往由此而败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家失盗，就要牵连周围数家破产，‘贼开花果然名至实归！”朱厚熜叹道：“难怪百姓都说‘天下衙门朝南开，有理无钱莫进来，就算是失盗遭劫，轻易也不敢报官！”

    “不敢报官只是一个法，却难免微臣起初所说的指使盗贼栽赃陷害之情事。”孙嘉新说：“有的乡里便由当地缙绅出面，筹集钱财，主动送与官吏和负责本乡缉盗的捕快差役，一是免受栽赃之苦；二来与官府约定，乡里出现无名尸体，如体无伤痕，便由当地缙绅具保、地保就地掩埋，不必劳烦官府验尸。如此一来，官吏得到好处，百姓也免了劳扰之苦。”

    朱厚熜愤懑地说：“这的确是个好办法。只是，朕的民要靠给官府衙门、给那些号称为民父母的官员缴纳保护费才能安生度日，朕这个万民君父真真是无话可说了……”

    孙嘉新虽说听不懂什么叫做“保护费”，却从皇上语气之听出了难以压抑的愤怒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，让皇上生气了，忙躬身说道：“臣以无妄之言亵渎圣听，罪该万死……”

    朱厚熜叹道：“听不到这些事情，还有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的百姓疾苦之声，朕这个万民君父才真是罪该万死呢！”

    孙嘉新更是诚惶诚恐，若非身在通衢大道之上，怕曝露圣驾行藏，或许就要跪地请罪了。但朱厚熜随即又目光如炬地看着他，缓缓地说道：“继续说吧，朕身居重，难得听到民间疾苦之声，请你不必忌讳什么，把你这些年所见、所闻、所想全都说出来。都说宰辅之臣一言兴邦、活民无数，你虽眼下还只是个七品芝麻官，也能为百姓做仗马之鸣！”

    尽管皇上这般淳淳诱导，还用上了一个“请”字，可孙嘉新再也不敢象先前那样畅所欲言，而是字斟句酌地说道：“近年来，仰赖皇上如天之仁，严刑峻法、惩贪肃奸，又禁绝陋规、加俸养廉，各地官吏凛然于律法朝纲、自足于官俸禄米，这些虐民敛财情事不敢说已几近绝迹，比之往昔，亦是少了许多。更有诸多富国强兵之新政已初见成效，大明兴之伟业已是指日可待……”

    见到眼前这位操守、风骨俱佳的官场硬汉也不能实话实说，朱厚熜心不禁慨叹：惩治贪腐、刷新吏治，任重而道远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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